庆国突袭的那天,长公主府的海棠开了一地,粉白色的花朵经风一吹,洋洋洒洒好不浪漫。
产阁前守了一大堆宫女,里面嘈杂不断,一盆接一盆的血水往外倒。丽妃的哀嚎声透过房门响得很远。
在这个时代,生产是女人的一道鬼门关。
季汐陪着小皇帝在椒房正殿侯着,担忧地听着远处传来的惨叫声。
像野兽濒死发出的嘶吼,听着便让人浑身发软。
兰嫔的孩子最终还是没了。在丽妃的封后大典上她中暑昏倒,醒来后流了一个皇子。她把自己关在殿内不吃不喝了三日,哭得眼睛快要瞎掉。后来小皇帝给她升了妃位,她才不得不拖着残躯来接旨。
听宫女们说,兰嫔短短三日内形容憔悴,面如枯槁。后来慢慢缓过来,便开始涂些厚厚的胭脂水粉,整个人变得疯疯癫癫,俗不可耐。
第二年盛夏,皇后被诊出有孕。林家甚喜,与小皇帝僵硬的关系有所缓和。
这诺大的后宫也变得热闹起来,皇后仿佛也放下芥蒂,经常来公主府找她聊天。季汐听着她将龙嗣挂在嘴边,时常有种错乱的感觉——在这里待得太久,若不是时常和系统聊天,她几乎要忘记自己的过去。
可是她不能忘,她必须时刻提醒自己不属于这里。
皇后的每一声惨叫声都在提醒她,这个时代女人就是献祭品,他们剖开女人的肚子要她传宗接代,哪怕代价是失去母亲的性命。女人可以尊为皇后、公主,可以享受男人给她的所有荣华富贵,但是唯独不能做她自己。
若是今日皇后死在产阁,会有谁会为她感到惋惜呢?
季汐想到这个答案,便浑身打了个寒战。
就在这时,传令侍卫便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满头大汗地跪倒在地。
“北疆急报!北匈人两日前突然闪袭北陲军营,死伤惨重!”
小皇帝抬起眸,刚想开口,紧接着便闯进来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顷刻间,殿前跪了数个气喘吁吁的传令侍卫,他们手中握着军机密令,拼命地如溺水般喘着粗气。
“报!玉石关不敌!北匈军已继续南下!”
“报!庆国突袭南疆三镇,守卫皆降!南方防线溃败!”
“急报!殿下……”
好一出南北夹击,瓮中捉鳖!北匈的铁骑和庆国的投石兵似乎近在眼前,如此巨大的信息量几乎要将这小小的正殿掀翻,季汐看到那一双双恐惧焦急的眼睛,浑身泛起阵阵凉意。
谢容楚登基第三年,庆国与北疆南北包抄攻打大绍,数十万铁骑和无坚不摧的投石兵强强联合,在短短半年之内便大获全胜。
她侧过头,下意识看向主位上的天子。
剧本已经到了尾声,剧中人该做出如何决策?
然不管如何决策,结局似乎都已经无力改变。
小皇帝面色晦暗,眸中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情绪,抓住茶杯的指尖已然泛着用力的清白。他平息了一下声线,冷静道:“传军部所有将领,一刻钟之内,来到朕身边。”
话音落地,不远处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尖利地划破暮色沉沉的天空。
皇后终于顺利生产。
母女平安。
……
丰昭二年春,少帝率兵攻大绍,庆国大军士气高涨,势如破竹,短短三个月内接连攻破大绍南端防线,拿下南方、西南十城。
大绍北部,北匈一路烧杀抢掠,铁骑之下无一完卵,所到之处屠城屠俘,迅速拿下北境七城。
两端敌兵夹击之中,大绍迅速反应过来调整军备,在天子之令下顽力抵抗。所幸大绍军力强势,国库尚有余力,以一敌二的情况下竟在两个多月内迅速反击,夺回南方两城。
然而这一切似乎都是回光返照。
就在众人以为大绍苦战终能获胜时,朝中世家傅家举旗造反,打开城门,向庆国投降。天子知悉,久咳不止,下令屠傅家京城支系满门,血流成河。
于是大绍刚刚收复的两座城池顷刻化为无忧,庆国军迅速破城而入,一路一鼓作气北上直冲皇都,将都城环环包围。
“殿下,方才宫中传来消息,说是今年大旱,地方颗粒无收,怕是无力供给军粮,”春苗拿起梳子,看着铜镜里的女人,眉头紧皱:“你说咱们大绍,能不能赢啊……”
昔日不问世事的小宫女,如今都开始打听着局势的消息,可见这场战争的影响力有多么可怖。季汐笑了笑,安抚道:“那是自然,本宫手中十万精兵,他们若是敢打到都城来,定让他们一个个鼻青脸肿地回去!”
小丫头一听,便噗嗤一笑:“殿下您心态真好。前些日子奴婢休沐,去西市看了看,发现那些商人们都不来了,大街上的人也少了好多。”
季汐勾了勾唇角,没有说话。
京城的大户消息灵通,已经知晓庆国的大军到了都城外,再不奔走怕是要来不及了。外加上大绍史无前例的大旱之年,国库存粮怕是已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