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是不喜,可这些年来,却又让她执掌后宫位至贵妃。她二哥在前朝也获重用,成了封疆大吏。甚至连她那一向老实木讷的父亲,都在姚沖告老之后,被拱上了右相的位置。她尹家满门如今可谓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显赫至极。
若说喜,却也不见他与胜儿有多亲近。这些年来,更是一步都不往昭福宫来,就算是胜儿病了,也只派太医前来,派中常侍长福前来,自己从不亲至。她如今贵为贵妃,除了在逢年过节的宫宴上能见到他之外,平时根本连一面都见不到,就跟还是选侍时一样。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他知道当初是她向太后告的密,他恨她。
但惊惧之余她又不免想到,若他真的知道,真的恨她,又岂会在孔熹真病故后,把慕容旭养在她宫里?
是她心中有愧,疑心生暗鬼了吧。
“娘。”尹蕙正思虑重重,已经洗漱打扮好的慕容孤从殿内出来了,过来向她行礼。
尹蕙面上扬起温柔的笑容,唤道:“胜儿。”她委实不喜欢孤这个字,所以就给慕容孤取了个小名胜儿,寓意他出生时,他父皇刚刚在夔州打了一场胜仗。
“他们去叫二弟起身了吗?”慕容孤问。
“去叫了,我们先用早膳。”尹蕙牵着他的手向不远处的泰安殿行去。
到了殿内,母子二人在摆好了早膳的桌旁坐下,宫女给慕容孤盛粥的空当,慕容孤满怀期待地问尹蕙:“娘,今天是父皇秋狩归来的日子,我能去丽正门迎他吗?”
尹蕙柔声道:“自会有人去迎接你父皇的,你安心读书即可。”
慕容孤失落,嘟着小嘴道:“可是我好久不见父皇,十分想念他。真希望自己快快长大,学好弓马骑射,到时候就能和父皇一起去秋狩了。”
“那你就要多吃一点,养好身子才行。”尹蕙给他夹了一块新蒸的栗子糕。
“嗯!”慕容孤点头,用筷子夹着糕点咬了起来。
待他都快吃完了,三岁的慕容旭才姗姗来迟。
“见过尹娘娘,见过兄长。”小小的人儿奶声奶气地向两人行礼。
“免礼,快过来用膳吧。”尹蕙和蔼道。
慕容旭来到桌旁,在宫女的帮助下坐上凳子,脚都垂不到地。
宫女给他盛粥,尹蕙就看着他。
在怀着身孕时,她曾期望自己能诞下一子,长得像陛下。但慕容孤生下来后,容貌虽也英朗清俊,却并不十分像陛下。倒是这慕容旭,巴掌大的小脸,皮肤雪白俊眉修眼的,与陛下有七八分相似。性格也不似慕容孤外向热情,有些羞涩寡言。
“二弟,这是厨下用新贡上来的栗子做的栗子糕,软糯香甜可好吃了,你快尝尝。”慕容孤夹了两块栗子糕到慕容旭面前的碟子里。
慕容旭转头看慕容孤,很乖地道:“谢谢兄长。”
慕容孤道:“兄弟之间不必言谢,你快吃,今天可不能再误了早课了……哎哎,也别这么快,仔细噎着!”
好容易等慕容旭用完了早膳,兄弟二人准备出发去石渠阁早读了。
来到殿外,宫女给慕容孤系上遮挡晨间寒气的披风。慕容孤侧头一看,见慕容旭没有披风,而他身边的乳母宫女都石头似的站在那里不动,顿时怒了,斥道:“二殿下的披风呢?你们到底会不会伺候二殿下?”
慕容旭的乳母偷偷看尹蕙,尹蕙道:“还不速去取二殿下的披风来。”
乳母这才告罪道:“是老奴疏忽了,老奴这就去。”
待慕容旭也系上了他小小的披风,慕容孤才牵着他的手一道向尹蕙辞行,带着宫女內侍出了昭福宫往石渠阁的方向去了。
丽香看着这兄弟俩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外,叹息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呢。”
尹蕙没说话,她在想前两天二哥托人传进来的消息。
今年他在地方上政绩斐然,这几日正好进京述职,说是会趁此机会提请陛下立她为后。如此,胜儿就是嫡长子,就能名正言顺立为皇太子了。
她知道她不配,可是纵然她不配,后宫也没人比她更配了,因为她有那么好的胜儿。
这么多年,陛下不立后不选秀,在后宫中,除了对兄长死在任上的孔熹真略有恩顾外,对旁人,冷淡如昔。
旁人都道陛下天性冷淡,只有她明白,他不是天性冷淡,他只是在长安那个女人身上,用尽了毕生所能付出的所有热情。
可是长安已经死了,既然如此,他立谁为后,又有什么区别呢?
就算不为自己,为了胜儿,她也要得到这个位置。
秋季,正是五谷丰登的收获之季。
城外官道两侧的山楂与柿子树上爬满了孩童,亦有妇人与老人拿着竹竿张着网兜等在树下。
官道西面远远地疾驰来一条长龙,见这边路旁多摘果的妇孺,那速度便慢了下来。
百姓们老远看到旌旗,知是陛下秋狩的队伍归来,忙跪伏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