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知为何对自己的部下却做不到如此?”
钟慕白知道他有此一问,不过是因为方才夜朝时有人一连提了几个替代陶望潜的主将人选都被他给否决了。
“那是因为知子莫若父,臣知道钟羡的为人,即便回京问罪,也绝不致获罪身死。而对于部下,臣对他们没有生养之恩,升为主将迎战赢烨,上关国体下牵性命,自然需要慎之又慎。”他道,“况且,臣也对陛下说过了,眼下战事不利的根由,不在主将,而在军心与士气,军心不振,士气低迷,这样的军队,换谁去做主将,都不可能打得了胜仗。”
“而这个军心不振士气低迷的根由,就是朕无后,无嗣?”慕容泓问。
钟慕白道:“陛下若要用赢烨做类比,您与他的处境完全不同,您与他在军中的威望也完全不同,做不得类比。况且他不是没有皇后,他的皇后为我大龑所掳,他为此而战,那是男人的血性,是能够振奋士气的。您不能比。”
一连两个“不得比”“不能比”,说得慕容泓搁在桌下膝上的手紧握成拳。
君臣二人隔着幽幽烛光对峙,一个气定神闲,一个沉凝如渊。
良久,慕容泓又笑了起来,极温和无害的,道:“太尉大人近来与之前相比,改变甚大,不知是何原因?”
钟慕白闻言依然面无表情,只道:“臣自认从未改变,不过是陛下看待臣的眼光变了而已。”
“是吗?朕还以为因朕准了钟羡去横龙江治水致他遇险,太尉心里怨怼朕呢。不是便好。”慕容泓脸微侧,另起话头“太尉建议朕立陶行妹为后之事,朕几经考虑,觉得可行。陶将军此番为国捐躯,若能尽早将此事定下来,其葬礼亦可办得更隆重些。”
钟慕白这才有了些动作。他向慕容泓拱手道:“陛下英明。国难当头,陛下能立武将之女为后,相信举国将士都能体悟陛下一片珍惜良将拥军厚属的拳拳之心。”
慕容泓道:“朕之兄长临终之前将朕郑重托付于太尉,朕采纳太尉的建议,总不会有错。”
钟慕白一瞬默然。
慕容泓却似并不在意他这短短的失态之举,继续道:“钟羡乃是太尉独子,年岁也不算小了,不知太尉有无考虑他的终身大事?”
钟慕白回神,道:“回陛下,大司农慕容大人家有小女初长成,臣内人已去相看过了,称其蕙心兰质知书达理,恰大司农亦有与臣结亲之意,只不过眼下朝廷多事,钟羡又外出未归,所以一直也未提到明面上来说。既然陛下问起,臣也正好请示一下陛下的意思。”
慕容泓笑道:“如此佳缘,朕自是赞成。钟羡若真娶了大司农的女儿,太尉与朕,也算是亲上加亲了。”
钟慕白离开后,慕容泓脸上的笑意彻底褪了个干净。
他心中有所猜测,看钟慕白最近的表现,怕是自钟羡之后他无有所出的原因,已是有人告知于他了。
关于此事,他也只是小时候无意中听到了一句两句,印象中有这么个事情,但真相到底是什么,他并不清楚。毕竟是上一辈的事情了,当时暗中说道此事的两人,也都早已逝世,他纵有心查察真相,也无处着手。
如果钟慕白近来的反常真是因为这件事,那就表示这世上还有人知道这件事的真相,这个人与他大嫂或者他奶娘定然关系匪浅。这个人,他知道是谁——慕容怀瑾。
想起奶娘临终时拉着他的手反复叮嘱他的那些话,他神色有些怔忪地看着桌角的灯盏。
这一天,果然还是无可避免地要来了么?
他生命中唯一仅剩的那些人,最后的最后,到底能留下几个来?
自白
太尉府,钟夫人洗漱过后,用湿帕子摁了摁刚刚在将军府陪着陶夫人哭红的眼睛,不见钟慕白,问丫鬟:“老爷夜朝还未回来?”
丫鬟道:“奴婢去前头问一下。”须臾回转,向钟夫人禀道:“夫人,老爷回来了,听说正在书房喝酒,夫人可要去瞧瞧?”
钟夫人手撑着桌沿站起身,顿了顿,复又坐下,叹气道:“随他去吧,都是几十年风雨同舟过来的兄弟,陶将军就这么去了,他心里难受也是正常。叫钟硕他们看着点,备好醒酒汤,酒要热好了送进去,这天还未完全回暖呢,别叫老爷喝了冷酒。”
丫鬟答应着去了。
书房里,钟慕白自斟自饮,桌上没有下酒菜,却放着一条立身鞭。
他看着这条乌黑锃亮的鞭子,钟家将其世代相传,不过是为了告诫后代子孙,一旦犯了错,就势必会有罚。他年少时曾因行差踏错而被父亲用这条鞭子抽过,他也用这条鞭子抽过自己的儿子。
可是现如今,若他再犯错,鞭子仍在,又有谁能来将他打醒?
年轻时,他的确也曾身怀逐鹿之志,身在乱世,哪个热血男儿不曾有过问鼎天下之心?只是那次重创过后,一切都失之交臂了。于权力,他有更上一层楼的资本,却没有更上一层楼的动力,因为他只有一个儿子,而他的这个儿子,没有问鼎天下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