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信芳又挣扎了一会儿,突然万念俱灰一般垮下肩头,脱力地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上,道:“是我表哥。”
长安脑子转了几个弯,向她求证:“慕容珵美?”
周信芳闭上眼点点头。
“这便没事了。”她笑道。
见周信芳一脸幽怨并迷茫地看着她,她又道:“此番多亏陶行妹你才能保下一条命来,救命之恩正是你与陶行妹建立友谊的最佳借口。如今大龑狼烟四起,武将正得重用,不出所料的话,用不了多久陶行妹便又要升位分了,你与她交好,有百利而无一害。”
周信芳:“……”她这是在……提点自己?
“天色不早,杂家就不打扰婕妤静养了,婕妤保重,告辞。”长安站起身欲走。
“哎,那……”周信芳直起身子,瞟了眼门外,压低声音道:“那个宫女,我该怎么处置?”
“自然是越早处置越好,还能赶在清明节的时候给她烧点纸。”长安一本正经道。
周信芳呆滞。
长安笑,道:“你若想好了要向陛下投诚,便去找长福,告诉他你谱了首新曲,名为《桃夭》,想请陛下赏鉴。待陛下来了之后,你将一切和盘托出,他自会为你做主。”
“可若陛下不来呢?”周信芳问。
“放心,他会来的。”长安说完便出了门。
周信芳呆呆地坐在床上,回想着方才长安说“他会来的”时的表情,那样笃定,却又那样无所谓,仿佛口中的那个“他”对她来说真的不值一提一般。
生平第一次她的内心因为一个女人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因为她真的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女人,会对身为天下之主的皇帝不屑一顾。
长安出去之后文萃便进来了,她一边收拾药碗一边状似无意地问:“婕妤,这太监莫名来给您送礼,到底安的什么心呐?”
周信芳气鼓鼓道:“他能有什么好心,无非是来看我的笑话罢了,哼!”她转身面朝里侧躺下,一颗心兀自砰砰直跳,不知文萃起疑了没有。
所幸她留给文萃的印象一向都是这般刁蛮任性而又自以为是,是故文萃只是看着她的背影讽刺地勾了勾唇角,便端着药碗退下了。
正往长乐宫方向走的长安心中却是起了疑。
魏德江与罗泰他们是一伙的,慕容珵美得知她的女子身份,只能是从他们口中得知,并且毒杀周信芳以保端王符合他们那一方的利益。但是慕容珵美年纪太轻,这么大的网不可能是他铺下的,幕后主使只能是他爹慕容怀瑾。
慕容怀瑾是大司农,不论是从身份上来说还是从职能上来说,都做得幕后最大黑手,可若真是他,慕容泓为何会派她去福州?是他消息有误,还是慕容怀瑾在这个组织中真的只是下面办差的角色?
若慕容泓的消息无误,那么福州什么人有此能耐,连与皇帝有血缘关系的大司农都支使得动?
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对方知道端王的真实身份,以慕容怀瑾的能力又干不掉对方,被人捏着要害自然只能屈居人下受人驱使。而此人揣着这样的秘密又是搞出盐荒又是在宫中遍布眼线的,其势力和目的都耐人寻味。
不一会儿到了甘露殿前,长安抬头看了看海棠树下熟悉的门廊。曾几何时,她来这里就像回家,而今,却已无丝毫想要进去的念头。
她招来在外殿当差的公羊,让他通知长福得空了去东寓所找她,随后便去了西寓所找嘉容。
嘉容这傻丫头每次见到她都十分欢喜,也不知有什么可值得欢喜的。
“我要走了,来与你说一声。”长安对她道。
嘉容愣了一下,问:“去哪里?何时回来?”
“出去办差,归期不定。”长安从怀里摸出一张一千两面值的银票,塞到嘉容手里,道“如今大龑正与赢烨交战,陛下答应过我,会将你活着还给赢烨,或许等不到我回来你们夫妻便能见面了,到时候托长福去给你添置些衣裳首饰,打扮漂亮了去见他。”
嘉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银票,眼中忽然泪光满溢,眼巴巴地看着长安问:“你不回来了吗?”
“此番要去的地方太多,差事也不好办,说不好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怎么,舍不得我啊?”不适应眼泪汪汪的惜别场面,长安又没正形地开起了玩笑。
不料这回嘉容却没有羞恼地跺脚跑掉,而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动作大得把眼眶中滚来滚去的泪珠儿都给点下来了。
长安:“……”
“照顾好你自己,不必担心我。有事别找旁人,就找长福,若是找不到长福,让甘露殿的小太监公羊帮忙带话给他也行。除了长福,不要相信任何人,特别是在要命的事情上。非常时期,你一旦行差踏错,我不在宫里,没人保得住你,知道么?”长安抽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放缓语气叮嘱她。
嘉容闻言,泪珠子掉得愈发密集了。
“能不走吗?你不在宫里,我害怕。”她抬手揪着长安的袖子,哽咽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