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向朝廷伸手。我就是要让他这只手伸得不那么理所应当。如果我不能在兖州完成军田制的推行,那我也定要让陛下知道,让朝廷内外乃至全天下的军民都知道,兖州并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想做。他赵王不是保疆卫国的良将,而是大龑的跗骨之疽!”
钟慕白看着自己大义凛然义正辞严的儿子,低低地笑了起来。他站起身,走到钟羡面前,道:“我钟慕白果然是生了个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好儿子。只是,我就想问你一句,你凭什么?”
钟羡抬眸看他。
钟慕白绕着他缓缓踱步,道:“就凭你是新科状元?还是凭你是陛下派去的朝廷命官?兖州前两任知州,论资历,论经验,他们哪一个不胜出你许多?他们难道不是陛下派去的朝廷命官?结果如何?死了,就像死了两条犬,无声无息。前车之鉴在那儿,你凭什么认为你的结局会与他们不同?你凭什么认为你就能将兖州的弊病大白于天下?”
说到此处,他也正好绕着钟羡走了一圈,再次停步于他面前,道:“因为你知道,你有他们所欠缺的最关键的一道保命符——实力。不是你个人的实力,而是你的姓氏赋予你的实力。因为你姓钟,你是我钟慕白的儿子,而我钟慕白手里握着让刘璋不敢轻易动你的权力,这才是你独一无二的保命符。这才是陛下、我的政敌,乃至你自己认为你才是去兖州的最合适人选的根本原因!”
“既然你此行的信心是我给你的,那我想要收回你的这份信心,有什么问题么?”钟慕白负着双手看着钟羡道。
“爹,您还记得我十一岁那年,您和先帝打得那场反败为胜的雎城之战么?”钟羡沉默片刻,忽然问了个与眼下谈话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钟慕白略略反应了一下,才道:“记得。”
“当时,城都已经破了,慌乱中家人都被冲散,娘和我还有娘的贴身婢女丹秀躲在一间粮铺门外的木板架下,想等机会跑到北城门那边去找我们自己的军队。那条街已经被劫掠过一回了,本来应该是安全的。但有两个敌兵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又返回了那条街上,挨家挨户,见人就杀。丹秀见状不对,为了让娘和我有机会逃脱,自己跑了出去想引开那两名敌兵。但很不幸,因为过于慌乱,她跑出去不过几丈远就被街上的尸体绊倒。那两名敌兵发现了她,他们没有杀她,他们就在街上撕开了她的衣服。丹秀吓得一直在尖叫,但始终也不曾提及娘和我半个字。娘惊惧伤心而又无能为力,在我身边捂着嘴泣不成声。
当时我手里有一把剑,在丹秀的刻意引导下,那两名敌兵都是背对着我们这边的。我看到其中一名敌兵放下了他的刀并且脱了裤子,而另一名敌兵刀在鞘中,站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们离我们藏身的木板架只有几丈远。
我没有杀过人,但是我五岁就在您的指导下开始练剑,到十一岁,我已练了六年,我有这个信心和勇气将这两名敌兵毙于剑下。但是,当我制定好完善的刺杀计划并冲出去时,娘洞穿了我的意图并扯住了我的衣服想要阻止我。我的剑因此磕在木板架上发出一声重响。那两名敌兵发现了我们。
若不是先帝派来接应我们母子的士兵及时赶到,那天,娘和我都会死在那两名敌兵刀下。”
这段往事,钟慕白曾听钟夫人讲述过,但钟羡却是第一次主动提及此事。他听完,默然不语。
“爹,您是不是如娘一般,觉得我当时冲出去想杀那两名敌兵的举动是一时冲动意气用事?在这里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您,我不是。我冲出去杀人的举动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当时的信念只有一个,我是钟羡,我是所向披靡的威武大将军钟慕白的儿子,我不能让一个女人牺牲她的贞洁乃至性命来换我苟活下去的一线生机,那将会是我钟羡终身难忘的噩梦和耻辱。更关键的是,我不能让您和母亲与我一起背负这样的耻辱。
您觉得钟这个姓氏赋予我的是高人一等的实力,但其实于我而言,比起实力,它赋予我更多的是荣誉和责任感。是您让这个姓氏升华到旁人需要仰望的高度,而我,即便不能做得比您更好,但至少也不该给它抹黑。所以有些事情,对于旁人而言是可做可不做,但对于我来说,却是非做不可。
兖州,我非去不可。既然您已经洞彻此事背后可能存在的阴谋,那您完全可以做到不让他们得逞。如果您坚持认为我这个决定是错误的,那这个错误,您必须和我一起承担。因为,是您没有将钟羡培养成一个胆小懦弱尸位素餐的无用无能无担当之辈,如若不然,今日,你我父子也就不会有这场争执了。”
钟羡说完,退后两步朝钟慕白跪下道:“爹,孩儿明白您种种犀利言辞下包裹的都不过是一颗慈父之心罢了。但您能护我一时,您护不了我一世。既然孩儿迟早都需要自己去面对这一切,您何不让孩儿在还能聆听您教诲的时候就去面对这一切呢?”他一个头磕在地上,诚挚道“孩儿心意已决,望父亲成全。”
长乐宫甘露殿,慕容泓屏退众人,独留了褚翔在内殿。他在看褚翔呈上来的可以与钟羡一起去兖州的人员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