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色平和,那双眸子却委实生得好,波光潋滟清亮通透,这般盯着人看的时候,总让人分不清那明亮的底色里,到底是一轮遥映春光的月,还是一柄霜刃未试的剑。
“含章宫虽与后宫一墙之隔,离哀家的长信宫还远得很,怕是吵不着哀家。”慕容瑛侧过身去端茶盏,观其面色,倒似有些不悦了。
赵枢见状,知此事怕是无转圜之余地了,只得拱手道:“既然太后与陛下都同意将国子学设于含章宫,臣自然也无异议。”
慕容泓笑意微微道:“如此甚好。对了,丞相,知行的病如何了?”
赵枢道:“犬子不过偶染时疾,调养些时日便可痊愈,并无大碍。多谢陛下垂问。”
“知行病下有十余日了吧,依朕看丞相也不可大意,待会儿还是带个御医回去给知行瞧瞧。朕久居深宫孤陋寡闻,也不知当下如朕这般年纪的官家子弟中流行何种打扮时兴什么话题,到时明义殿同修,还指着知行给朕做参谋撑场子呢。丞相可别为着担心朕将他带坏了就将他拘在家中不令他来国子学,若是这般,朕可是要亲自去府上讨人的。”慕容泓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赵枢忙颔首道:“臣不敢。”
慕容瑛一边喝茶一边听他们说话,啜了一片茶叶在口中都不自知,待发觉,又不好当场吐出,便含在舌尖。
好在慕容泓与赵枢又聊了几句赵合之后,便向慕容瑛告辞,赵枢也没什么借口可以单独留下,遂与慕容泓一道走了。
见两人消失在宫门外,寇蓉递上唾壶,让慕容瑛将那片茶叶吐了出来,轻声道:“丞相,似是有话想对太后您说。”
慕容瑛冷哼道:“畏手畏脚杞人忧天,老生常谈的话哀家都听腻了!”
寇蓉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慕容瑛眸光一转,问:“近来长乐宫那边有什么动静?”
寇蓉道:“还是那样,若说有什么不同,大约是陛下宠那个名叫长安的小太监宠得有些奇怪。”
“奇怪?如何个奇怪法?”慕容瑛问。
“刘汾说,看他俩平日里眉来眼去那情状,倒颇似东秦时的乐王与贴身太监何欢。”寇蓉道。
慕容瑛眉头一蹙:“乐王与何欢?”思量片刻,她倒是又缓缓笑了起来,自语道“若是如此,便更好了。”
寇蓉小心翼翼道:“太后,若陛下真有龙阳之癖,您说他如此挂念赵三公子,会否也是别有所图?”
慕容瑛愣了。
寇蓉忙道:“奴婢只是猜测,太后不必当真。或许真是赵三公子的才华令陛下折服也不一定。”
慕容瑛斜她一眼,道:“你紧张什么?即便是真的,倒霉的也不会是你。”
入夜时分,钟慕白从西郊大营回到太尉府,听下人说钟羡回来了,便径直去了他的秋暝居。
“此行可有什么收获?”父子二人见了面,钟慕白开门见山。
钟羡放下笔,从书桌后走出来,与钟慕白一同在窗下几案两侧坐下,给钟慕白斟了一杯茶,这才抬头道:“虽无什么大的收获,却发现了一些以前未曾留意的线索,也算不虚此行吧。”
“哦?什么线索?”钟慕白打量着钟羡,短短半个多月,他瘦了不少。想来也合该如此,故地重游,本就容易勾起离思别绪,更何况,这个故地,还是他的至交好友——慕容宪命丧之地。
“古蔺驿人去楼空,并未能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于是我又往前赶了一个驿站。也就是在三垟驿,我偶然听人说起,古蔺驿的庖人做得一手好饭食,是因为该庖人不管做什么菜,都爱加一点鸡骨猪骨混熬出来的汤,故而尝起来格外鲜美。”钟羡道。
“那又如何?难不成问题出在这骨汤上?”钟慕白问。
钟羡摇头,道:“问题在于,慕容泓根本吃不得荤腥。”
钟慕白伸出去正欲端茶的手一顿,抬眼看着钟羡道:“吃不得荤腥?但当时先太子的随行侍从以及那驿站中人不是都作证,看到他与先太子一同用膳了么?”
钟羡道:“我记得很清楚,十一岁那年秋天,先帝与父亲你们外出征战,留先太子、慕容泓和我在崇州。见无长辈管束,先太子与我便偷偷出去行猎,猎了一头鹿。不敢叫人知晓,便在外剥了烤。烤好之后,先太子使人去将慕容泓也叫了过来,分了块鹿肉给他。慕容泓不吃,我笑他扭捏,他一怒之下便吃了。结果回程时便尽数吐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慕容泓当晚虽与先太子一起用了膳,但因为菜中有荤腥,过后他又吐了?所以先太子中毒身亡,而他却安然无恙?”钟慕白问。
钟羡点头道:“我认为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那他为何不言明?”
“因为根本就不曾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我曾在鹿苑犬舍前问过他。”
“如果他这般对您说,您会信么?”
钟慕白沉默。
的确,若是慕容泓就用这样简单的一个理由来为自己开脱,